接到梅春的电话时,我足有五秒钟的愣怔,那声音在记忆里打着旋,却总是不能和熟悉的某一个形象对应起来,直到她自报家门了,我才恍然地噢噢着以掩饰自己的尴尬。她却并没有嗔怪地抱怨。也许娇嗔只适合年轻的女孩,只适合亲密的人之间。除此,便觉得做作。但我是记得她曾经是个爱撒娇的女孩的,也还记得她摇着我的胳膊,扭动着身子,嗲嗲地叫着我“姐”时的娇嗔的模样的。 她说,她要结婚了。声音里既没有羞涩也没有激动,平静得如静夜里月色下的湖面。感觉只是在告知我一个事实,而不是让我分享她的喜悦。那一刻,我该奉上“恭喜恭喜”之类的应景的词儿,可她的冷静却让我说不出口。于是,小心地说:好事儿啊!电话那端冷哼了一声,淡淡地回:也许吧!我想说,你别又冲动了啊!“你”字出了口,却又沉默了。那端也是沉默着。许久,她似乎是强打起来的精神,声音大了些:没事。谢谢你一直以来对我的好!我挂了。我还想说什么,话筒里只有嘟嘟的声音了。 梅春快四十了吧?我心里推算着,眼前好像就有她的影子在晃—— 高挑的个,白净的脸,精致的五官。尤其是那双眼睛,婴儿般的黑白分明,清澈得如山涧里的泉水。 那时候,她刚师范毕业,分来我工作的学校,与我搭班。 那时候她常常是一身素素的装,一脸淡淡的笑,像绽放在池塘深处的一朵白莲,给人“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的感觉。但其实,她是一个活泼的女孩,笑起来有一种金属碎裂的脆响。 熟悉了后,我曾打趣她是个表里不一的人。她歪着脑袋,嘟着小嘴:我才不要像那白开水似的,一眼就被人看穿。我要做一杯茶,细细地品才知道滋味!说这话的时候,她的神情里有几分小女生的可爱,又似乎有几分骄傲,好像也有一丝狡黠。 这令我对她刮目相看。好像那不谙世事的清纯与随性的说笑并不是她性情的不同侧面的自然流露,而是刻意为之。但很快,我便自责起来,为自己用世俗的眼光去打量一个年轻的女孩。她即便是,也不过是讲究一点不与别人雷同的方式而已,又有多大的错处呢! 如果不是那一次的演出,梅春的命运会不会改写?我忽然又冒出这个徒劳无益的假想。 不记得是为了纪念什么还是庆祝什么了,只记得梅春表演的是独舞——《纤夫的爱》。炫目的灯光下,梅春一身娇俏的红衫绿裤,随着音乐的悠悠回荡,身子忽而前倾忽而后仰,脚步忽而轻移忽而快趋,一举手,一投足,一低眉,一颔首间一个朴实而美丽、热烈却又羞涩的村姑形象便在舞台之上鲜活起来。观众用雷鸣般的掌声表达着对表演者的欣赏! 那一刻,在观众席前排的领导席上,该是有一双兴奋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梅春的吧?那目光里除了欣赏或许还有一些别的东西在闪烁吧? 演出的第二天,校长就找到了梅春,说是镇里筹建有线电视台,要调梅春去做播音员,还笑着补充一句:这可是一把手领导看了你
最专业的白癜风医院的演出钦点的。我也为我们学校有这样的人才高兴啊! 梅春转述这些话给我的时候,我看到她的眼眸里有兴奋的光亮闪过。 她问我,要不要去。我不知道该给她什么样的建议。我听说过一些领导们的八卦,但那只是八卦,我不能确定这些一定会和梅春有联系。她普通话好,形象佳,真是小镇上不可多得的人才!我只是说,听从自己的内心,再听听父母的意见。她说,我想去,我真的厌烦了当老师的琐碎工作!我只好说,换一下环境也好。但和那些*府领导打交道,可能不像学校里这么单纯,凡事多注意点就好。她笑着 回答:这个我一定会的,像是明白了的样子。 那以后不久,就常常看到梅春美丽的形象出现在电视里,播送着镇里领导们的这样那样的活动。镇里的一家高档的品牌服装店和一家影楼提供主持人服装赞助和形象设计。美丽的梅春很快在小镇上就家喻户晓了。 偶尔在路上,也碰到过几次,她抱怨说,忙死了,播音之外,也要担任镇里各种活动的采访和写稿的任务,自己又不懂这些,要慢慢地摸索。但她的眼睛里却有着笑意,看得出来,她充实而快乐! 然而,半年以后吧,梅春就成了八卦的主角。说领导经常单独带着她深入到周边的各个风景区“采访”;说梅春的裙子一夏天不用洗都够轮流的;说梅春的父母都被安排到乡镇企业工作了;说镇里的那些小办事员们见到梅春比见到镇长还要客气……梅春像泡泡糖一样被小镇上的人津津有味地咀嚼着。就连校园里也有人神秘兮兮地向我求证,说她和我的关系好,我该知道点什么。其实,我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过她了。 一个
白癜风是怎么造成的初秋的下午,我正在办公室里改作业。唧唧哇哇的一阵对话夹杂着笑声传来。 “你们好!”一个甜脆而熟悉的女声。 “啊呀呀,大明星驾到!你怎么不戴墨镜就出门了啊?” “讨厌!人家好意来看你们,还这样打趣我,什么人啊!” 我把头伸向窗外,是梅春,被一群小同事们围拥着。我叫了她一声。她匆匆地说了一句什么,就向我跑来,高跟鞋叩击着水泥地面,咔咔地响着。米色的薄风衣与颈上的长丝巾都随着她的跑动飘了起来。 那天我们谈了很多,当然主要是她的工作与生活。她的嘴一直像炒豆一样地啪啪着,快乐地讲述着刚开始面对镜头时的紧张、差错,刚学采访时闹出的种种尴尬,也讲陪同领导出席重要活动氛围的严肃。她时而咯咯地笑个不停,时而又目光飘忽,好像又回到了当时那种状态。 我不愿把眼前快乐而美丽的梅春与那些闲言碎语联系起来,却又好像隐隐地觉得梅春有些变化。 我问她,有男朋友了吗? 她的脸上迅速地飞起两朵红云,匆匆地瞥我一眼就低下头去,双手不停地搅着丝巾的一角。我的心顿时像是沉了下去。一会儿,她抬起头来,抿嘴笑了一下,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说:“我知道你一定听说了。是真的。我——”她望向我,像一个犯了错的孩子害怕大人批评似的急切地辩解:“我真的爱上他了,我知道他有家庭,我知道他大我很多,我知道这不道德,我知道我们没有将来,但是,他爱我,我也爱他。他完全不像那些*府里面的人草包一个。他转业前在部队是干宣传工作的。他教我如何写稿子。他说,看我演出那次,突然就想起了徐志摩的那首《沙扬娜拉》,想起那句‘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像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他说那一刻,她的心竟然不可抑制地咚咚咚跳了起来……”说着,她似乎忘记了是在向别人述说,沉浸在回忆里,甜蜜而羞怯地微笑了起来。 我不记得规劝了什么,只知道我的劝说那么苍白。她什么都知道:不道德,见不得阳光,没有未来。可是她将她建在沙上的爱情城堡涂抹了一层温柔的玫瑰色,满眼里只有温馨甜蜜,哪里还管这些呢。好像最后,我们不欢而散。 我不知道她可否想过,沙上的塔终究是要倒的。他的“后院”虽未起火,他的对手可抓着了有力的把柄。他“进去”了。空留梅春的爱情像深秋枝头的*叶慢慢地凋零。 我打过电话给她,但她换了号码,或许是不想面对熟人朋友,或许是想独自疗伤。是“小三”的经历影响了她找对象,还是她为了祭奠曾经的爱情而独身,不得而知,总之,梅春一直单着。 现在,她要结婚了。我不知道对方是谁,但是听她的口气,像是为了完成一个任务,与爱情无关。 我只有在心里祝福梅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