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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f03mXLrtdr - 2020/1/25 15:02:00
白巧慢慢睁开双眼,灰蓝色的天空在眼前铺开一片,湿凉的感觉从肌肤渗入血液,体温被一点一点带走。  又一次,醒在黎明前的兰河边。  白巧在梦中变成了南笙,乘着月明星稀的夜晚,跌跌撞撞地往兰河走去。月色下的兰河,浓黑的波浪上洒满细细碎碎的银光,随风荡漾,黑晶般的双瞳也染上了这莹莹点点,满目潮热也抵不过夜凉如水,凉入骨髓。  南笙穿过河滩的芦苇丛,一步步趟入河中,直到冷水没过双膝,才驻足停下。她望着对岸,久久不动,这站在河里的女人,已经成了兰塘村一景,人们都说,周南笙是疯了。  白巧从湿软的地上站起,往村头走去,尚未干透的裤子贴在腿上,冷得她瑟瑟发抖。进了那栋旧宅子,白巧放轻了脚步,悄悄回到二层的房间,她不想惊醒了父母。  将换下的脏衣裤扔在地上,白巧套上一条素白的睡裙,便爬回那张有些年岁的床上。这是一张清末年间殷实人家常见的木床,四面有围栏,正面装饰镂空雕花,安盖封顶。但是年久失修,许多地方已经损坏,里面一处立柱几乎快断了,白巧父母给这床放上了一张订做的现代乳胶垫,让女儿先睡着。  白巧闭上眼睛,好像看见了未出阁的南笙,也躺在这张雕花木床,睡着了,呼吸匀称,紧闭的眼上睫毛微微颤动,好像做着美梦。  白巧数了数日子,在兰塘村已经住了一月有余,还有一个月暑假就要结束,可父母的工作还没有结束的意思。  白石屹夫妇是地质学家,两人因科研结缘,成家后更是彼此的工作搭档,共同踏遍中国千山万水,哪里有研究价值的地质地貌,就有他们的身影。可是这样的工作性质却苦了女儿白巧,她读书后常年随父母辗转各地,转学成了家常便饭,甚至有时就由父母补课,连学校也去不了。  白巧是个安静的女孩子,母亲林思常跟丈夫说,这个孩子太孤僻了。他们有些自责,是因为工作的原因让白巧交不上朋友,性格才会变成这样。  可白巧从来不觉得孤单,她抱着她的平板电脑,不玩游戏也不看剧,她看书,从经典到畅销,从国内到国外,她常感觉与书中人物同呼吸共命运,是朋友,是知己。孤单一人的时候,她会同他们说话,又或者,仿佛透过这些鲜活人物的眼睛,看世界,看自己的世界,也看他们的世界。  “这个孩子,是不是有些……奇怪,她有时候自言自语,我都听不懂。”林思不敢说出“不正常”三个字,作为母亲她接受不了。  白教授倒是白癜风公益帮扶没有太在意,白巧学习能力一直很好,应付应试教育得心应手,即便经常转学,考试成绩仍能够居于上游。这样聪明的孩子能有什么毛病?  “你要是实在担心,找个时间带她给老方看看。”老方是白教授的好朋友,一位心理医生。  白巧听见了,自此更沉默寡言,她不想看医生,害怕被人当成神经病。尽管她常感觉那些体验太过真实,人们所认为的虚幻,在她眼里,比现实更真实。  兰塘村坐落在湘西地界,背靠两座小山。面对兰河,兰河约莫二三十米宽,绕了兰塘村半圈,与两座山一同将这小村庄与外界隔绝。即便在动荡不安的旧时代,兰塘村仍能偏安一隅,不过是要上交的粮食变成了银元,五六十里外的县官变成了县长,村里最殷实的大户周家换了一个教新学的教书先生。  不过就算是周家,也只是会在农忙时请两个短工帮衬农活,更别提田地合起来才抵得上一个周家的其余村民。日子过得紧巴巴,镇上从不指望兰塘村能交上多少粮食,多少银元,村长不过来讨救济就已经很好。  但是现在不同了,新中国成立不久,兰塘村就通了一条大路,村里的孩子都到镇上读书,村里的年轻人也从这条大路走向了城市,大家都外出务工,基本没有留下来的青壮年。  白巧一家来的时候,兰塘村仿佛已是一条荒村,只有土砖房前走过的几只*鸡,和傍晚坐在门口晒太阳的老人,显示这条小村还是有人住的。没有人愿意修缮这里的房屋,一切仿佛还是百年前的样子,赚了钱的兰塘村人更愿意到镇上买房子,*府也有相应的鼓励*策。  这是一个快要消失的小村庄。  “妈,暑假结束后我上学吗?”白巧一家在一层的厅堂内吃着早餐,她咬完一个包子后问。  “到镇上的学校吧,你爸已经跟跟镇一中那边打过招呼了。”林思剥好一个鸡蛋,放到女儿碗中,目光却注意到白巧的衣服。  “你昨晚穿的睡衣不是这件呀,为什么换了?”  “上厕所弄湿了。”白巧不想再说衣服的事,拿起鸡蛋便往二楼走去。  林思在白巧的房内找到了换下来的睡衣,裤子腿有些潮湿,整套衣服都粘上*褐色的污渍,看起来像是泥巴。她皱起了眉头,困惑地将衣服拿到院子,扔进脏衣桶。不容林思多想,白教授已经背上背包,招呼妻子一同出发,他们做研究的地点离兰塘村不远,所以他们才跟当地人租了这座破房子。  房子虽破,但是多年前想必是村里最大气豪华的住宅了,两层的青砖房,有八间里屋,四个厅堂,院子也足够停两辆越野车。  只是将房子租给他们的老人眼神闪烁,像是想说什么又不敢说,白教授稍微一猜也能猜出怎么回事。这样的老宅子应该是属于村里的族长,百年来的故事肯定不少,可是对于搞地质的学者来说,动辄研究上亿年的地层,这些神神**的东西根本是无稽之谈,他并不在乎。  白巧一人留在家中,她想起母亲说暑假结束后要把她送到镇上读书,路程那么远,肯定要寄宿,只有周末能回来了,她不想去。  白巧知道南笙也不想去,哥哥们说变天了,没有科举了,想出人头地,要到镇上的学校学习新学。但妹妹不能去上学,新任镇长的儿子过来提亲,父母已经应允了,南笙只能断了到学校读书的痴心妄想,嫁到镇上,但她不想嫁。  娘说爹把她惯坏了,才会这样任性。从小让她跟着两个哥哥读书,私塾先生上门的时候,她就搬一张小桌子,小凳子坐在两个哥哥旁边,跟着摇头晃脑。那个古板的老先生见家里长辈不说什么,这小姑娘也不碍事,就默许了。  “女子无才便是德。”老先生斜着他的小眼睛,眼眶周围都是褶子,灰溜溜的眼珠看着南笙。  南笙似懂非懂,但是爹爹都没说什么,学了字,就可以自己看书房里的故事书了,不用求两个哥哥给她念,她坚持着坐在那,假装听不见老先生这句话。  周家世代务农,周涟接了老爷子的班,成为兰塘村的族长,他谨遵教诲,努力让家里的男孩子得到好的教育,这穷山恶水指望不上了,唯有孩子们读好书,考取功名,完成自己当年未竟的理想,才能让周家,让兰塘村翻个身。  周涟是个心思活泛的人,外面的世界一变,他便给孩子们换了先生,原本教着三纲五常的老先生听到自己被换了,恨恨地从周家走出,一脸忿忿不平,骂周涟是个什么都不懂的粗鄙农夫,世道再怎么变也轮不上他们这些乡巴佬得势。  南笙看着老先生那副嘴脸,心里暗暗偷笑,不知道爹请回来的新先生是什么模样?  新的先生到来时,南笙和两个哥哥都很惊讶,他太年轻了,看起来比哥哥们大不了多少。  “鄙人姓高,在外留学过两年,镇上的教职还没安排上,先应周先生邀请给你们上几日课。”高孟明身材高挑,面色白净,一双眼睛笑起来弯月一般,一下便拉近了与人的距离。  课上,南笙看捧着书的高先生,目光落在他的双手,那手指细长白皙,骨节分明,十分好看,竟让南笙看痴了,浑然不知高先生正看着自己,对自己说着话。  两个哥哥喊她,“南笙!你干什么?高先生提问你呢。”  南笙一怔,从前的老先生只当她是个摆设,从来不问她问题。她慌慌张张地站起来,正好对上了高先生那双亮闪闪的眼睛,南笙脸顿时红了,她恨自己根本没听到高先生问的什么,正窘迫得不知所措。  肯定要挨骂了,说不定还要被戒尺打手板,南笙不安地想着,却见高先生嘴角上扬,微微一笑,抬起手中的书,轻轻敲了敲南笙的脑袋,“发什么呆呢,现在女孩子也上学校,进了课堂,就得好好听课。”  南笙从没有听过这么温柔的声音,即便是批评,也像一阵春风吹入心底。  从此她比以前更认真了,全神贯注地听课,高先生夸她一句,她能高兴一整天。高先生教授的知识是前所未闻的,南笙开始向往那个广阔的世界,她也想明年跟着哥哥们一起到镇上读书,这样就有机会继续当高先生的学生。  第二年开春,南笙没有等到爹爹答应跟着哥哥们上学的要求,只等来镇长儿子的提亲。刚刚走马上任的镇长原本并没有想过娶个小村子里的姑娘做媳妇,可是他的儿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见了南笙一面,可能就在南笙跟着母亲到镇上采买的时候吧,结果这一面之缘,他念念不忘,竟犟着非要娶了兰塘村周家的女儿。  周涟当然是应下了婚事,这可是天上掉下来的一件大好事。  南笙臭着脸,说不要嫁,娘把她骂了一顿,周涟向来疼女儿,可是这回他也不帮着了,只说是为了南笙好。  南笙见过那镇长的儿子一面,是个普普通通的男孩子,像他爹那样有个宽大的额头,笑起来一脸的世故圆滑。  南笙躲进房里哭了,哭了整整一夜,第二日眼睛肿得像个核桃……  白巧也哭了,她红肿着眼睛坐在床上,小小的夜灯发出橘*的光,映着她淌满泪水的脸,刚刚是一场梦吗?南笙躺着恸哭的角落还留着热气,那小小的身影轻轻颤抖,不远处的煤油灯明明暗暗。不是梦,南笙就在这里,就在她的身体里,她流的是南笙的泪,刺痛着的那颗心脏,也是南笙的。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白巧的妈妈端着一杯牛奶走了进来,她看见女儿哭得双眼浮肿,怔怔地看着床头的小灯,吓了一跳。慌忙放下牛奶,坐到床边,“巧巧,你怎么了?”  白巧转过脸来,带着哭腔说道,”我不要嫁到镇上。”  “嫁?”林思看着女儿,一脸不解。  “不要到镇上,不要……”  “你不要到镇上上学是吗?”林思把女儿抱进怀里,轻轻拍了拍背。  白天白教授和妻子基本不在村里,白巧一个人待在偌大的旧房子里,从前厅走到后院,再从后院绕到前门,跨出只剩了半扇的大门,从村头走到村尾。  白巧仿佛失了神般漫无目的地走着,见了人也全无反应,却常常停在一座只剩半截的破土房子前发愣。每当这种时候,对面房子一个佝偻着背的老人就会躲进屋内,从窗户看着白巧。  而白巧最后总会往兰河岸边走去,坐在芦苇丛里,一待就是一下午。  “你的女儿哦,撞了邪啦。”村东头的老人跟林思说。  白石屹厌恶地扭过头,对妻子转述村里人的话感到不耐烦,“亏你还是个教授,这些事你也听。”  “可巧巧的睡衣常常莫名其妙沾满泥污,这事有古怪。”林思愁着脸。  当晚,白教授夫妇没有睡觉,他们彻夜写着研究报告,更重要的目的是想知道晚上女儿是不是有什么异常。  听到动静的时候,林思第一个冲到门口,她轻轻推开本来就虚掩着的房门,只见女儿白巧从房间内走出,径直往一楼去。  他们悄悄跟上,趁着月色,白巧看起来半眯着眼睛,步伐缓慢,但目的地明确,绕开了所有障碍物,直直往大门走去。  林思想上去阻止,白教授拉住她,摇了摇头,示意继续跟着。  他们见白巧似乎很熟悉这漆黑的村庄,瘦瘦的身影穿梭在破败的房子间,遇到砂石堆砌的废墟,还会手脚并用地爬过,速度不快不慢。  最后,白巧来到兰河边,她仍旧没有停下,往河里趟去。这下林思急了,但白教授依然拉着她,轻声说,“没事的。”  果然当水没过膝盖的时候,白巧就不再往前了,只是呆呆站着。她的长发轻轻飘起,芦苇也随着夜风飘摇,东方的天空已经开始略略白癜风要注意些什么泛白,月光为兰河镀上一层朦胧的银白。  当天又亮了一些,白巧终于转身,回到岸边的芦苇地里,仿佛体力不支般倒下了。林思赶紧跑上前去,还好,女儿只是昏睡了过去。  白石屹轻轻抱起女儿,将她带回老宅子,放到床上,林思替她换下湿掉的衣服。  “看起来是梦游症。”白教授跟妻子说。  “最好不要突然叫醒梦游中的人,明天我问问老方怎么办。”  林思点点头,看来白巧已经不是第一次这样做了,她想起那段长长的路,和月色下的兰河,有些心有余悸。  第二晚,他们按照方医生的建议,将女儿房间的门锁上,至少这样她去不了这么远,比较安全,他们没法每晚不睡觉看着白巧。  他们把门锁了。  南笙用力推了推门,暗想,如果现在不出去,等婆子们把嫁衣拿过来,就没有机会跑了。  她着急地环顾着自己熟悉的房间,目光锁定在朝着后院的窗户,她推开窗,看了看,也算是有落脚的地方,就从这里出去吧。  南笙背起行囊,从窗户爬了出去,她很害怕,但是更怕跑不了,等到安全落地,她砰砰乱跳的心才安定一点。  家里的人都在为婚事忙碌着,并没有人注意到瘦小的她,南笙顺利从后门溜了出去……  等周家发现新娘子不见了,迎亲的队伍已经走到半路。  周涟召集村里能帮忙的人都去寻,却始终不见南笙踪影。镇长儿子马孝文到了,他骑着高头大马,身着新郎官的红衣,胸前还戴着一朵大红花。  笑容满面,春风得意的马孝文听闻自己娘子不见了后,一时表情收不回来,僵愣了好一会儿,才回了一句,“什么?不见了?”  一时间兰塘村沸腾了,看热闹的人们都散开帮着寻人,在家带孩子的女人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嚼舌根,一下子各种风言风语越传越不靠谱。好在周家平时待村人也不薄,人们也都希望能尽快找回南笙。  到了夜里,不少人都放弃寻找,回家睡觉了。周涟带着一群愿意继续帮忙的男人,提着灯笼分开三组,一组往村后的大雾山去,一组往小雾山,还有一组搜兰河边。  大小雾山虽然不高,但到了清晨就雾气缭绕,所以得名。他们怕南笙自己上了山,遭到野兽袭击,所以周涟让大部分都到山上去寻。  可是直到天明,精疲力竭的众人在山林里什么都没找到,此时有人过来通知周涟,南笙在兰河边被发现了。  周涟没有看到女儿刚被发现的场景,但他也无法想象如果自己亲眼见到了,会是什么反应。  人们说,远远地看到一个人影从芦苇丛中站了起来,大家走近才认出那是南笙。几乎一丝不挂的南笙丢了*般,面对着众人。身上仅剩已被撕得破烂的内衫,不仅袒胸露乳,底下竟然什么都没穿,在场的男人都看清了,南笙白滑的双腿间粘着已经干枯的血迹,和污泥混在一起,红褐红褐的颜色分外扎眼。  好一会儿,才有人想起该给南笙找件衣服遮遮身体,披上衣服的南笙很快晕倒了,被人背回家中。  南笙娘哭个不停,发生这种事,婚事肯定要泡汤,而且女儿没了清白,以后可怎么办。  马家果然退婚,马孝文回去还挨了一顿臭骂,他爹说,早让你不要娶这种晦气的村姑,不听话,看现在成什么样子,丢马家的脸面。  苏醒后的南笙彻底傻了,无论谁问她那天遇到了什么事,她都说,自己遇到了一只巨大的黑熊,爪子有脸盆大,她怎么挣扎都没有用,熊掌一下就把她拍晕过去。  兰塘村这一带最凶悍的野兽只有家狗那么大的山猫,根本不产黑熊,没有人信南笙的疯话,大家都说,她肯定是自己跑出去,不知道被哪个野男人给侮辱了,受了刺激脑子已经不正常。  南笙回家以后确实痴痴傻傻,除了吃饭睡觉,她只做三件事,不是躲在房间里流眼泪,就是一个人跑到兰河,趟进河水里泡着,人们发现南笙走到沒膝深的地方就不会再往前,次数多了也就懒得阻止。而最后一件事,就是常常拿出以前的书本,跑到书房里坐着,一副从前跟着哥哥们上课的样子,可书房里根本没有人。  两个哥哥已经到镇上学堂读书了,家里不再请先生。  请来的郎中都说这种病无药可医。周涟只好就这么养着这个女儿,只要不饿着,冻着就好。可南笙的娘抵不过别人的闲言碎语,看到女儿就摇头叹气,眼眶湿红,她还是觉得一个女孩子家,得嫁出去生养了孩子,才算有个完整的人生,父母怎么样也照顾不了一辈子。  村里有个补锅匠,他瞎了一只眼睛,自家那点土地早被酒*老爹败光了,幸好他学了些修修补补的本领,谁家的锅破了,凳子腿断了,门拴不上了,都找他,靠着给人修理东西,他也养活了自己,甚至酒*老爹死了以后,他还用存下来的钱,买回了半亩田。  补锅匠竟然跑到周家提亲,说要娶南笙做老婆。周涟站起身来就叫小儿子送客,他不愿意把女儿嫁给这么个瞎眼的男人。  可是南笙的娘却不同意见,这个补锅匠怎么说也是个自食其力的男人,要不是没摊上个好父亲,也不至于小时候被打瞎了一只眼睛,没了娘,也没了地。如今人家靠自己也把日子过起来了,像南笙这样失了清白,还被村里男人看光了身体的女人,有这样的归宿,算不上坏。  周涟知道女儿现在这个样子,确实不可能再有其他人愿意娶,自己要是老了离开人世,两个哥哥各自成家后,肯定也顾不了她,也许嫁个能照顾她的男人,才能保障她以后的生活。  就这样,南笙被许配给补锅匠。  南笙一开始并不知道这事,她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常常到兰河边发呆。直到有一天娘亲又拿来了大红的嫁衣,南笙仿佛见*一般逃开,怎么抓都抓不住。最后,南笙跪在地上苦苦哀求,这一刻她好像醒了,她求爹娘不要再让她嫁人,她不要嫁给那个瞎了一只眼睛的补锅匠。  周涟的心软了,可南笙的娘一狠心,还是把女儿塞进了花轿,这一次出嫁,排场跟上一次根本没法比,除了四个轿夫,再也没有多余的人了。  “娘是为了你好。”南笙的娘盖上帘子前苦着脸说……  “妈是为了你好。”白巧的妈妈林思端着放了水和药瓶的盘子看着女儿。  白巧那天晚上还是出去了,房门被锁,她就从窗户爬了出去,掉到后院,幸好腿只是崴伤,并没有伤到骨头,但是这几日她都只能卧床休息。  白巧想出门,躺了几天她觉得自己已经好了,这段时间夜里睡觉,父母就把她的一只手和一只脚用布绳子和床的围栏绑在一起,防止她梦游再受伤。  “我想出去走走。”白巧坚持。  “为什么呢?这村子那么小,哪里你都看过了呀,安心再休养几天吧。”林思已经请了假陪着女儿,研究进度被拖慢了许多,后天她必须回到岗位上了,正忧心着到时白巧怎么办。  “你要乖乖在家,这段日子还是要委屈你先绑着绳子睡觉,方医生答应下周过来帮忙看看。”林思跟女儿说。  等她离开兰塘村,白巧马上从床上爬了起来,她想再去看看那个房子。  那个房子很小,*色的土胚房外,树枝干草围了一圈当是围栏。南笙进了昏暗的室内,一时间眼睛适应不过来,等她看清,才发现这个房子里什么东西都很旧,什么东西都有修补过的痕迹。  她看着补锅匠那只瞎掉的眼睛,害怕得咽喉仿佛被什么扼住,发不出声,也透不过气。她的傻病似乎更严重了,每日天没亮就跑到村子里四处闲逛,见了人也全无反应,最后一定会往兰河走去,在河边发一整日的呆。  补锅匠总要四处问人,才能找到她,把她抓回家。夜里,南笙发出凄厉的哭喊,那声音,任谁一听都知道屋里发生着什么事。小孩子问南笙在喊什么,大人耳根一红,都骂小孩子不要多管闲事,那周家的女儿是个疯子,疯子当然要乱叫。  后来再也不见南笙在村子里晃悠,她被补锅匠锁在了家中,只有补锅匠回家的时候,人们才能在那干草篱笆围成的小院子里看见南笙,南笙原本清秀白皙的脸变得蜡*,整个人瘦了一大圈,但是肚子却大了,她怀孕了。  这期间周家并非完全对这个女儿不管不顾,可是物质的接济对南笙来说根本没有用处。如果她是个正常的村妇,补锅匠也许对她并不坏,只是她的傻病终究让人失去耐性,补锅匠也开始骂她是个疯子,言语动作越来越野蛮粗鲁。尤其是南笙晚上的哭叫,把这个男人惹恼了,他反而报复般地在她身上更加用力。  南笙和补锅匠的儿子在正月出生,那一声婴儿的啼哭,让这个瞎了一只眼的男人喜笑颜开,他有儿子了,他当初的决定真是明智,如果不是娶了周家的疯女儿,又有哪个女人肯嫁给他,他又要何年何月才能有儿子?  只是南笙根本不懂得喂养孩子,她看着自己儿子的眼神像是看什么污秽的东西,连碰都不愿意碰。补锅匠只能待在家里,逼着南笙给孩子喂奶,可长久下去并不是办法。  他顾不了那么多,也不管会不会得罪周家,补锅匠开始打骂南笙,只要回家的时候看到儿子在哭泣,他就抬脚一踹,把南笙踹倒在地,但是他不打脸。补锅匠说,你要是敢回娘家告状,就把骨头也踹断。  南笙没有办法,只好惊惶地在补锅匠回家前把儿子处置妥当,其实她并不是不会喂奶,也不是不懂得给孩子换洗尿片,她是不愿意,做着这些的时候,南笙很想去死,她讨厌这个跟补锅匠一样长了个短鼻梁的婴儿。  每一天,南笙都浑浑噩噩,在幻觉和可怕的现实中来回,她常常以为自己还未出阁,还是爹爹最疼的小女儿,以为下午就要跟着哥哥们一起读书,以为高先生还会提问自己,那就要赶紧温习昨天的内容了。可当她起身去找书,却会看见旧被褥上面的儿子,一阵恶心的感觉从胃里面涌出来,她看清了自己并不在家,而是在一个无望的地狱深渊。  终于有一天,补锅匠的儿子死了,被神思恍惚的南笙掉进水缸里淹死了。  南笙差点丢了性命,补锅匠要杀了她,幸好邻居赶来阻止。浑身是伤的南笙逃走了,逃到兰河边上,她面对着河水嚎啕大哭,如果命运给她一点仁慈,是不是一切都将不一样?  两天后,从镇上回来的二哥哥在兰河边找回了妹妹,他把奄奄一息的南笙带回家。周涟看着不成人形的女儿,老泪纵横,懊恼至极。而南笙的母亲却始终躲在房里,她既恨,也恼,但南笙杀了自己的孩子,这是她完全不能接受的,再怎么样,一个女人怎么可以杀掉自己的孩子?南笙已经没有救了,她已经彻底疯了,她连看一眼这样的疯女儿,都觉得太痛苦。  白巧在那片废墟前崩溃大哭,那只剩一半的土墙壁丑陋无比,南笙就曾经被困在这样的四面墙中,品尝彻骨的绝望。  身后躲在屋内的老人眼睛里露出恐惧,他小时候听父亲说过南笙的故事,眼前的白巧举止异常,她是不是在周家的老宅里被南笙的**附了身?不然她怎么总走到兰河边上发呆,现在又对着从前补锅匠的破房子大哭?  如今的老人当年还是个小孩子,根本不记得村头的周家老宅什么时候就没了人住,但大人们都爱把周南笙作为饭后谈资,一遍又一遍地说起。这个小村庄里,这么多年来,也只有这么一个值得谈起的传说了。  村里人都说,南笙回家后不久,就在一个晚上,跑到兰河里自尽了。不久以后周家就离开了兰塘村,听闻是因为那南笙的*魄迟迟不肯离去,在老宅夜夜啼哭。  林思听完这个传说,再看女儿这段时间的举止,尽管不信神*,心里也不禁困惑。但方医生给出了解释,有些心理敏感的人听过一些故事,比常人更容易产生幻觉,也许白巧听村里人提过这个传说,所以才会有异常的举动。  白巧站在兰塘村的边缘,抬头看着村后的青山,隐隐约约能看到山上的一座古庙,那庙应该已经荒废了。  南笙没有投河自尽,回家后的她终日沉默不语,却突然跟父亲说要出家学佛。最后她在哥哥们的护送下,上了大雾山上的尼姑庵,伴着青灯古佛,寻求余生安宁……  幻觉消失了,南笙没有再发疯,她不再哭,也不再下山,终日虔诚念佛。南笙在高山上远远地看着自西向东流淌的兰河,常常想起一个人。  与镇长儿子大婚那日,她逃婚是为了在兰河边与高先生相会,他们约好了,一起离开这个小山村,一起往更大的世界去。  “南笙,我做过你的老师,而且你有婚约在身,世人容不下我们。”  “你不是教新学的老师吗,你不是早早剪了辫子吗,怎么还跟他们说一样的蠢话,是你说的,国外都提倡自由婚恋了。”  “好,那我们离开这里吧,我到北方去教书,定然饿不着你。”高孟明握紧南笙的手,一脸毅然。  可是,那道黑色的身影拦在了南笙和高孟明前面,阻断了他们奔往幸福的路。他们遇到了拦路打劫的盗匪,悍匪手里的短刀,沒入了高孟明的胸口,他艰难地转过身体,眼里倒映着惊恐的南笙,目光中满含着不舍和抱歉。  高孟明被扔进了兰河,他的身体沉入水底,南笙的心也沉入了深渊。她好像没了知觉,任由匪贼蹂躏,身下的剧痛冲击着本已支离破碎的灵*,南笙的血和泥巴混在了一起,她闭上眼睛,不再看那灰白的天空……  白巧闭上眼睛,好像又看见了斯文儒雅的高先生,他用书敲了敲南笙的脑袋,嘴角勾起一抹微笑,眼底尽是温柔。  他的南笙历经了人世沧桑,用他教的白话文写下了厚厚一本日记,也许南笙从来没有真正疯过,她只是在逃避这个无望的世界,她只是在梦里追寻爱人的身影。  上山前,南笙将这本日记藏在了房间的地板夹层,既然没有来生,此生又不可能再见他,既然该记住的已深深烙刻在心,那就把该忘的放下吧。  白巧的手指抚摸着这泛*的本子,已经发脆的纸张上满篇隽秀的字迹,好像打破了时空的阻隔,白巧懂了南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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