蓦然想起他的葬礼。他曾经存活于这个世界。 他是云南大寨镇翰林阁的老板,曾是大寨中心学校的老师,姓解。 我初来云南大寨镇的时候,是去支教,住在他们家客栈,翰林阁。我住四楼,另两个实习老师美梅和小何住在顶楼五楼。一开门就 是天台,种着花 儿草儿,还有阿姨晒的雪白雪白的被单。 老板娘郭阿姨热情极了,也很能干。 每天我上课之前,都看到解老师坐在小庭院的躺椅上,笑眯眯地说一句:上课去啊?我也笑着回应:有课呢。 有一天阳光甚好,我去天台晾晒衣服,看到解老师在侍弄花草。我们很自然地聊了聊。 “你家这栋宾馆建的好舒适,普通的县城也没这么好的呢。” “那
白癜风应该注意什么自然的,我们所有的用品都是从昆明购的。整个下来贷款贷了100多万。” 我吃了一惊,瞧了瞧外观精致的白墙黑瓦、屋角飞檐,忙问:“这墙面装饰也是你们弄的?怪不得这么费工夫。” 解老师嘿嘿笑起来:“*府出的钱,你瞧瞧整个大寨都是这样的,自从一建水电站,这里都规划起来了,很多人也看到商机,宾馆餐馆比以前多多了。” “解老师,你以前不是老师嘛,怎么没看到你在学校呢?” “我以前是教导处的,也任*府方面的职,后来因病休假了,休了两三年。学校让我过去帮忙,我说还病着不去。” 我心中疑惑 :是什么病,休息两三年都不见好?心中虽细细想,表面只问:“这病什么时候好呢?我们还盼着你回学校呢?” 解老师回答的含混:“那就不知道了,再说我也照看照看这个店,你阿姨都忙不过来。” 我答:“是的,做老板比较自由,晒晒太阳,理理花草,悠闲的很。” “哪里悠闲,你瞧我的
治疗青少年白癜风门面,租出去只够利息的。” 我开玩笑: “你们都是公务员啊,说不定到最后银行都不要你们还贷款了呢。” 解老师也嘿嘿笑,从天台俯瞰大寨镇,清一色古典的建筑,让我想起大理画着壁画的白屋,群山环绕,漂亮极了。 解老师看起来日渐发福,每日坐在躺椅上,有时候眼睛红红的,不知是睡的还是喝酒了。有时候小赵上来玩,解老师会十分热情地同我们谈笑,嘱咐他好好建设。 中秋节阿姨特意邀请我、美梅、小何在她家吃饭。我们都赞这是我们来这儿吃的最丰盛的饭菜。小赵那天要主持中秋晚会,说山路不好走,强调不让我下山。也说好吃完晚饭和阿姨姐姐一家去松林玩,我一下子就想起长尾松鼠,美味松果,想要去看看。可吃完饭,我不知怎么就犯抽了,非要去看中秋晚会不可。我问解老师借摩托,他说不安全,帮我借了一辆车,送我下山,路上一直跟着,亲自看到我见了男朋友才回。对于这件事,我一直很感激。因为那个中秋之夜的团聚很开心,看到小赵穿着大号西装笨笨的样子,差点没把我笑死。 有一次在饭馆见到他,眼睛红红的,说话逻辑凌乱,问我:“你觉得在学校怎么样啊?”我答:“很好啊,体验一下支教觉得很开心。”解老师摇头:“黑暗的很,你不懂,我在教导处……”后面的没听懂,我解释:“我不懂你们上层的关系,但是就我的阶层来说,每天教孩子们音乐,唱唱歌,弹弹琴,很不错。 ” 明显感觉他说话疯疯癫癫的,我就提前回来了,见到阿姨,忙请她去管管解老师,他又喝酒了。 阿姨继续洗被单,不以为然地说:“他就是那个样子,不找人家喝自己也要喝。几年前就胃出血了,医生说再喝下去医院也治不了了。他老爸老妈说他不如跳楼死的干净。什么工作也不干,这个宾馆请小工他还骂人家,后来一直是我一个人在照顾。” “怎么不让他回学校工作区,好歹这是你们两个人的家啊。” ”管不了他,反正我们已经离婚两年了。离婚时判决,儿子说死也不跟他,他还不走,就赖在我这里“ 我惊讶极了,从来不知道他们是这层关系,脑子突然想起第一天来阿姨家时,阿姨说这是我的房间,那是解老师的房间。原来,他们早已分居。我看人和事,真的非常非常不准。 细细想来,阿姨承担太多了,儿子刚上大学,是她最大的骄傲,学费自己供。她几乎每天要收拾五层楼的宾馆,被单被套隔几天就要洗,还要时不时去昆明进货,买被套买宾馆日用。解老师几乎就是个闲人,喝酒让他日渐臃肿也丢了工作,生活费全靠阿姨自己挣。阿姨生活很积极,每天早晨都去跑步,几乎绕大寨镇一周的距离。十分热爱跳舞,傍晚就去广场练习,因为跳的出众,一直是领舞。我去跟着学了两天,十几首歌不间断,每次都大汗淋漓,累的不行。所以一直觉得阿姨很了不起呢。 后来我下山来八局工作,阿姨在美梅的帮助下,弄了一个网银,学会了网购,买缤纷的睡衣,实惠的日用,有时候钱不够会让我帮忙付账 。有一天快11点了,阿姨打来电话,让我帮忙付款。我已经睡下了,说办公室已经锁门了,明天再付吧。阿姨有点失落,还是应允了。第二天忙的团团转,自己记性也不好,就混忘了。第三天再拨过去问付账的事,阿姨说自己没空买了,解老师喝酒又胃出血,在巧家医院呢。儿子也回来了。 我当时并未觉得是件大事,因为解老师胃出血七八次了。晚上美梅QQ告诉我,解老师快不行了,一家老小都在巧家守着,心里担忧了一下,怎么这么快的事!过了半天,又传来消息,解老师貌似精神好了些,阿姨从巧家回来了。 心又放下了,觉得日子还会是老样子,阿姨照样自己跑步、自己跳舞、操劳宾馆上下。解老师日复一日喝酒浇愁,坐在院子里的藤椅上,笑眯眯地问一句:“戴老师,上课啊?”谁知隔了一天,一打开电脑,美梅说了句:”解老师没了。”顿时心里一惊,这下阿姨不知哭的怎么样呢。心想一定要去看看她。 听美梅讲,当地的风俗,哀乐要放整夜整夜,死者家里一律不要住人,为此美梅还搬到了另一家旅馆暂住了几天。 下葬的那天,好多的人来,酒席摆满了一条街 。 第二天星期天,我拉着小赵去了镇上,买了水果去看阿姨。走进熟悉的家,忙喊了声阿姨。她憔悴多了,伛偻着腰,手里拿着毛巾,缓慢地擦着餐桌。听见我喊她,恍恍惚惚抬起头,招呼我们坐,一边要泡茶给我们。我们再四说不渴,请她不要忙了。她才坐下说话。“昨天才葬下,儿子也回去了。满屋子都是乱的,昨天还是满满的人,今天一下就空荡荡了。” “不要急,满满收拾。我听到这事儿,就想一定来看看你,担心你能不能撑得了。但说实话,解老师走了,对你对家庭都是解脱,别太伤心了,好歹为了这么懂事的儿子,也要好好地生活下去。” 阿姨一边答应着,一边很利索地削苹果给我们,一根优美的弧线滑下来,一个漂亮的苹果就好了。小赵注意到这个细节,回来跟我讲:“阿姨的家务活一定很厉害,不像你,削苹果的架势就像没干过活的人。我常欣赏那些做事很麻利的人,看她们干活是一种享受,很像艺术。” 无论各方面来讲,阿姨确实挺厉害的,好妻子,好妈妈,有爱好有追求,工作之余还有商业头脑。可一段不合适的婚姻,把重担压在一个瘦弱女人的肩膀,实在令人唏嘘。若是解老师离婚后就不再来往了,也许阿姨还能找到一个踏实的男人,重新过日子。可惜他白白拖了阿姨几年。解老师的存在与逝去,都不能提高她的幸福指数。生活之于她,怎么解,都是艰难的。 后来,别人有需求要住宾馆的时候,我常常建议他们去翰林阁,一则给阿姨多拉点生意,二则也借机会跟她多聊聊近况。幸而阿姨是镇*府的人,时常有机会跟我们接洽,有时候来办事会喊我吃饭,遗憾的是工作时间推辞了。有天上去取包裹,看到阿姨和美梅搬着很大的梯子,忙上忙下换灯泡,感慨极了,什么粗活累活都是一个女人做,心里十分心酸。 但是我心里头觉得,阿姨是不会被打垮的,一个热爱运动和舞蹈,悲伤之时还能把苹果削成艺术品的女人,不会被上天一次次辜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