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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f03mXLrtdr - 2020/1/25 15:05:00
1.  我遇到刘小东的时候,是我最自由的时候。  那时我刚从老陈身边逃出来。  我二十岁,跟在老陈身边十五年,从未蓄谋离开他。哪怕是他亲手将我拽入另一条不堪的命运轨道。  我记得那天,老陈在贵州刚谈了一票大的,出了五个货。  回去的路上,他停车去买烟。就是那个时候,我看着老陈远去的微微发福的身影,收音机忽然切到了一首歌——许巍的。  我像风一样自由,就像你的温柔无法挽留。  ——然后我就打开了车门。  ——如果没有爱,那我就要自由。  2.  随身带的小包里只有几十块钱。我没有手机,也没有身份证——老陈绝不会让我有任何与外界有关的物品,他虽与我亲密,却依然保持着这一行的谨慎与戒备。  但我还是跑了。  我迅速地打了一个车,确定远离老陈后便停下,接着颠颠簸簸来到了雅安——四川的一个小城,用了三天。  其实并没有说起来那么顺利,这三天来,我遇到了无数白眼与拒绝,虽然这是我这辈子最常遇见的东西。终于有一个运煤渣的货车司机愿意搭我出省界。  路上,他的一只手突然攀上我的大腿,不断抚摸试探,我没推开,也没躲避。  没有办法。  要是再进一步,就拉开车门跳出去。我在心里给自己划着底线。  索幸并没有下一步的动作。  下车的时候,煤车司机还有些不好意思——终究是个普通男人。  “姑娘,好好保重自己。”  他递过两百块钱,我面目表情地接过。这轻飘飘的纸,总是不嫌多的。  3.  我就用这两百,在雅安捱了一个月。睡觉好办,火车站车站桥洞换着来。幸好是夏天,不至于被冻着。  只吃馒头和凉水。用二十块钱在批发市场买了一条裙子和内裤,每到半夜,就在河边洗澡换衣。  但一个月后,我还是彻底身无分文。  4.  我接着就遇到了刘小东。  这是我这辈子遇到的除了老陈外第二个愿意养我的男人。但他和老陈大不相同。  5.  我和刘小东的相识,可以说是相当不堪的。  那时我已经两天没吃任何东西,胃里利爪抓挠地难受。  街上包子和煎饼的气味将我脑袋绞得死死的,因此,在路过一家连锁超市的时候,我决定冒个险。  我在卖饼干的货架前转悠着假意挑选,忽然注意到身边有个年轻男人一直盯着我。他留个平头,个子不高,衣着朴素,甚至有些青涩的意味,看起来是个老实的人。  我转过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他尴尬地冲我一笑,很蠢的样子。  我趁他走开,立马将一条饼干塞入裙底,夹在大腿中,小心翼翼地挪动着准备出去。  6.  终于过了收银台,在我马上就可以出超市门填饱肚子的时候,一双手沉沉拍在了我的肩上。  我吓得一个哆嗦,饼干就啪地一声落在地上。  是超市的保安,制服就快箍不住啤酒肚,满脸油腻。“小妞,光天化日偷东西,胆子不小啊。”我没来得及说一句话,就被拉扯着到了保安室。  一进门,狠狠攥着我的中年男人就兴奋地嚷起来:“小东,眼神儿不错啊,刚上班就抓到一个女贼。”  我抬头看去,刚才货架旁的年轻男人正低着头坐在椅子上。  便衣保安,钓鱼执法。我一下子便明白了。  没想到,离了老陈,我居然这么没用。我恨恨地想,死死盯着眼前这唯唯诺诺的白癜风初期怎么治男人。  砰的一声,我的膝盖突然一阵剧痛。身后的肥猪踢了我一脚,我一个不稳就摔在地上。  “做贼还这么猖狂,真是个婊子!”唾沫喷在我脸上,我抬手重重地抹掉。  “小东,走,带这婊子去经理室,你拿了奖金可得记得王哥我啊。”  面前这个名叫小东的男人终于有了一点动作。他飞快地瞥了我一眼,然后从裤子里掏出几张红票子。  “王哥,能不能给我个面子,放了这个姑娘。”他把红色往胖保安的手心里塞。  “哦,明白了。”胖子眼珠子一转,露出会意的猥琐笑容,“你小子,没想到心思这么坏。那这妞就交给你了。”  胖子满意地把钱揣进兜里,转身掩上了保安室的门。  7.  屋里陷入尴尬的寂静。  我还吃痛坐在地上。  “为什么偷饼干呢,又不值钱的。”良久,害我被捉住的罪魁祸首终于开口,“我叫刘小东,你呢,什么名字?”  “陈小雨。”我机械地回答。  “普通话?”刘小东眉毛一挑,怔了一怔,“你不是四川人啊。”  我没有再应声,紧抿着嘴巴不开口。  我是禁不起盘问的,多说多错,更是绝对不能进派出所。一定要搞定这个男人,让他放了我。  我快速地思忖着。  “走吧,去我住的地方休息一下。”刘小东蹲下来,深深叹了一口气,静静注视着我的眼睛。  我忽然有些恍惚,分不清这老实的面孔诚恳的语气是伪装还是真实。  可我还是莫名其妙听了话。一如多年前莫名其妙信任着老陈。  于是我跟他来到了他的出租屋。  8.  一进门,刘小东就把我领到卫生间门口。  “陈……小雨,进去洗个热水澡吧。”他叫我名字的时候居然有些害羞,不知道这是不是我的错觉。“将就用我的毛巾吧。”  我依然沉默,顺从地关上门。  暖*的灯让人头脑昏沉,我已经一个月没感受过热水流在身上的温暖,尽管现在是燥热的七月,我依然贪婪地渴求着这温度。  就想化在这水中,什么也不去想,过去,以后。  可是当我摸到满身的旧疤新痕,还是下意识地一激灵。  不得不想起老陈。  9.  第一次见到老陈的时候,我还以为他是我的救世主。后来我常常想,这第一眼的误判,是对还是错。  那个时候我才五岁,之所以记得这么清楚,是因为前一天还有一群面容模糊的人簇拥着我唱生日歌,蛋糕上闪着火光的五根蜡烛晃得我眼花。  第二天就什么都变了。  应该是和某个人一起走在街上的,等我再醒过来,就被塞在了汽车后备箱里。  黑暗中,我的脑袋昏昏沉沉,双手被反绑,只有身体恢复了一点知觉,可以感觉到挤在我身上的软软的触感。还有其他人。还是热的,不是死人。  我想开口呼救,想挣脱绳索,却没有一点力气,恐惧被困意打败。  我在颠簸中,梦到了前一天的情景,生日蜡烛的火越烧越大,后来直接化作一条火蛇,吐着信子往我眼球上扑。  接着我就醒了,后备箱被打开,光线刺眼。  我眯着眼睛适应了好久,就看清了老陈的脸。  这时的老陈还是小陈,二十五岁,棱角分明的脸庞,戴一幅细边眼镜,斯文的书生气与温厚的正直感在他身上并存。  以我五岁的感知力,他是个好人。  我用尽力气往他身上扑去,把他狠狠撞倒在地。  我摔在他的身上,正对着他的脸,他痛得眉头紧皱。  “叔叔,对不起。”我的眼泪不受控制地就流了出来,一滴滴打在老陈脸上,打得他满脸复杂的惊愕。可我心里却是不难过的,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安全感。  “死丫头!”一个中年女人尖利的叫声穿过我的耳膜。随即我就被扯到地上,高跟鞋接二连三踢在身上。  叔叔,快抓住这个坏人啊。我疼得说不出话,在心里默默祈祷。  可我接下来就听到了女人谄媚的嗲音,“陈哥,你没事吧,快起来看看,这次有四个货。”  我的救世主,嗓音低沉,像电视里播新闻的那般磁性。  ——“这个女孩儿,怎么醒了。”  10.  回忆被轻轻的敲门声打断。  “陈小雨,我找了件我的衣服,挂在门把上了,你洗完凑合穿吧。”刘小东的脚步声渐渐走远。  我擦干头发,套上他的t恤,正好可以当裙子穿。鼻息是淡淡的肥皂味,和着男人特殊的体香。我想了想,还是没穿上换下来的脏内裤。  “过来吃点东西吧。”刘小东楞楞垂下眼,不敢看我。  桌上是一大碗热气腾腾的西红柿鸡蛋面,我风卷残云吃完,末了呼噜噜喝完汤。刘小东就拉把椅子坐我旁边。不住地絮叨着“慢点吃,慢点吃。”  这句话一下子就冲破记忆和老陈重合,这是他对我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在悄悄塞给我糖果或者鸡蛋时,面无表情地叮嘱我,慢点吃。  想起老陈,我的鼻尖心头都是一酸。  “吃饱了吗,不够我再去煮。”刘小东见我泛起眼泪,连忙扯过两张卫生纸。“饱了就去我房间睡一觉,我得赶回超市上班了。”  我接过纸,一声不吭,满脑子都是老陈,老陈。  11.  刘小东默默带上门出去了。我躺在他的床上,被他的味道包围。  肚子很撑,胃里的食物一阵阵往上涌,但我还是想一直躺着,变成一块石头。最好睡着过去,最好做一个好梦,梦里没有老陈。  12.  老陈是一个人贩子,活动在云贵川地区,目标是儿童。  所有的城市、村镇,都被灰色的阴影笼罩着。老陈是这地下巨网上贪婪的蜘蛛。  近些年来,老陈只做出货的生意。一个个身影潜伏在黑暗中掳走小孩子,再向上一层层送到老陈手里,老陈是一个中转站,再把孩子卖到需要孩子的地方。  但在以前,老陈还要做更丧心病狂的事情。  他手下有一堆孩子。  健康的年龄小的男孩大多能被很好卖出去,卖不出去的孩子,还不会说话的就一直喂安眠药由同伙中的妇女抱着乞讨,这样的孩子一生大多时候都在沉睡,活到几岁便会夭折。会说话的孩子,要么弄残,要么弄伤,扔在街边车站给老陈要来一张张零钞一枚枚硬币。  13.  我本来应该成为这些孩子中的一个。  但是老陈留下了我。  14.  被老陈买下的那天,我就见识到了他的残忍。  那次和我一起被送到老陈面前的,还有三个孩子。都是女孩儿,不好卖。  老陈和另外一个五大三粗脸上结一条长长刀疤的男人,把我们带到一个仓库中。  大门吱吱呀呀嘶鸣着,随后砰地关上,发出沉重的撞击声。  头顶是一排排*炽灯。  “陈哥,现在处理吗?”  老陈轻轻点点头。  刀疤脸就操起一个扳手向我们走来。  一个年龄最大的小女孩儿绷不住,抱着他的腿哭着求情,但是没有用。  她的膝盖被径直敲碎。  下一个女孩,又下一个女孩。  我紧闭着眼睛不去看变形的肢体,她们凄厉的惨叫和断骨的声音还是吓得我抖个不停,鼻腔被腥甜的血沫儿充溢。  “等等,这个女孩儿,就算了。”老陈叫住了向我走来的刽子手。“看她机灵,应该会讨钱。”  我很清楚地记得当时的感觉,即使过了十五年,从前的记忆都模糊得只剩一个梦,当时劫后余生的庆幸依然清晰如昨。  后来的几个月,我们一直被关在仓库里。女孩们被敲断的腿感染流脓,发出阵阵恶臭。就算好不容易结了疤,也会被用小棍子撬掉,冒出*水,故意要让伤口看起来触目惊心。  刀疤脸一直守着我们,老陈偶尔会来看一下。  五岁的我,第一次知道恨的感觉。  我恨刀疤脸。我也被另外三个女孩恨着,因为我没有承受和她们相当的痛苦。每天我都在仇恨的目光中心惊胆战入睡。  但我搞不清我恨不恨老陈。他这么可恶,但当我被锁在仓库时,每天盼着的,除了家人,就是他。  到现在我已经把我的父母忘得一干二净,甚至连我的名字我的家乡也随时间抛入尘土。可是老陈却日日加深在我心头的烙印。  也许我从扑向老陈的那一刻起,就注定只能当一个贱人。  15.  …………  16.  后来我还是在刘小东床上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窗外悬月如钩。  很久没睡得这么久过,我起身下床,赤着脚走到客厅。  果然,刘小东在沙发上睡得正熟。  我蹲在地上,在黑夜中凑近了瞧他。  普普通通的脸,还带点稚气,估计不过二十来岁。眉毛淡淡的,眼睫毛却是又浓又密,像个小孩子。  似乎有所知觉,他的眼皮微微跳动一下,就睁开了眼。  随即他又噌地坐起身来,估计被我吓得不轻。  我忽然就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  “刘小东,别开灯,跟我说说话。”我蹲坐上沙发,把下巴放在膝盖上,对他说。  “好的,好的。”他呆呆答应,我注意到他这次用了普通话,夹杂着四川口音,有点好笑,有点可爱。  “就说四川话吧,我能听懂。”  “好的,好的。”他立马又改成川音。治疗白癜风最好的医院是哪里  “为什么要帮我这个贼。”我好奇地问。心中却在想,为什么救了我却不图色。  “我不知道,就是想帮你。”他说话声音很温柔。“你要是很困难,可以一直住我这里。”  “行。”反正我也无处可去。  “可以靠一靠你吗?”我看着身边瘦弱的身影,没来由地想要依靠,没想到除了老陈我还想依靠别人。  “没事。”刘小东说是这么说,当我的头靠在他肩膀时,我还是能感觉到他身体一僵。  后来我们便这样睡着了。  17.  我就厚脸皮地在刘小东家里住了下来。  不得不说他是一个温暖的人。  一日三餐都会亲手给我做好,洗完碗再赶去上班。  “所以为什么要当便衣保安,你一点都不适合。”我翘着腿瘫在沙发上,监督着刘小东给我削苹果。  “没办法嘛,我没文化又没力气,老乡介绍了这个活。”他憨憨笑着。  “那你这么心软,能抓几个贼啊。”我用脚轻轻踢踢他的腰。  “只是对你。”刘小东把苹果递给我,还贴心地递上卫生纸。“其他人,我不仅要盯着他们偷东西。有些不偷的人,我都要引着他们下手。没办法,不这样就没有奖金拿。”  “怎么个引法?”我嚼着苹果含糊不清地问。  “就是——就是引嘛。看到单独一个人,就走到他身边,故意给他看见我偷东西。然后大摇大摆走出去。很多人都禁不起要学我的。哦豁,这下不是贼都变成贼了。”刘小东说完有些不好意思。“是不是觉得我很坏啊。”  “是啊,你这个坏东西!”我抬脚就踹了他一下,他只是瓜兮兮地傻笑。  18.  和刘小东一起生活的日子,是我这辈子除了前五年外最轻松的日子。  以前和老陈在一起,我从来没这么自由过。  老陈总是死死锢住我。  除了没敲断我的腿,我还是和许多被拐来的孩子一样。一样每天被赶在天桥上大街上去乞讨要钱,一样吃着永远吃不饱的饭维持干瘦的身形惹人同情,一样永远被打手盯着没有自由。  但老陈对我确实也有不一样。他经常面无表情地悄悄塞给我吃的,也从不让我穿脏兮兮的衣服。  老陈总是在外面忙“生意”,偶尔会来我们“小组”看一看。每次他回来,我就可以逃离身边残疾伙伴如针的视线,偷偷跑去老陈的房间。他的被窝永远是暖暖的,我就挂在他身上睡觉,他一动也不动。  老陈对我的态度,一度让打手们传言我是他的私生女,并带着对我也客气一点,即使我没讨到多少钱也不打我。  我为老陈特殊的关怀沾沾自喜,殊不知这一切都是畸形的渴求。  19.  就这样过了七年。  我长成了一个大孩子,除了缺乏营养又矮又瘦,还算健康。  老陈手下的孩子已经换了好几批了。长大的孩子惹不起人们的同情,就被随随便便处理在了某条河里。  只有我还留着,依然被监督着要钱。  有一次,在街上,我拉着一个男人的衣角乞讨,男人滴溜溜转着眼珠说让我和他回家拿钱。  那时我什么也不懂,一听有钱就傻乎乎跟着。直到走到一个偏僻的地方被拉扯着脱下衣服。  远处盯梢我的打手冲出来带走了我。  回据点的时候,正碰上老陈风尘仆仆赶回来,眼角是说不出的疲惫。他什么也没说,扯着我的手把我带到他的房间。  “你怎么这么蠢?”老陈的声音里是难以抑制的怒火。  我还懵懂,知道自己闯了祸,却不知道一向沉稳的老陈为什么如此激动。  “你不许这么蠢!”老陈忽然啪地给了我一个耳光。  我惊呆了,这是他第一次打我。我虽然不少看见他虐待别的孩子,但是却从来没被他凶过打过。  豆大的泪滴就落下来,我咬着嘴唇不敢哭出声。  “你还哭!你还有脸哭!”老陈解下皮带往我身上抽着,至此我满身的伤痕有了开端。  皮肉被撕开一样,先是发热,再是火烧的剧痛。我看着眼前疯狂的老陈,依然是文质彬彬的脸,像个老师,却又像个屠夫。  他又往我身上抽了几下,我疼得一阵哆嗦。  忽然下体一阵湿热。  尿了吗?我的心沉沉坠了下去,不想在老陈面前做一个邋遢肮脏的乞丐。我惊慌失措,眼泪流得很更急,下身的液体却源源不断,甚至顺着裤管滴了下来。  老陈终于停下了殴打,死死盯着地面。  我绝望地垂下头,却发现地上的液体不是透明,是红色。  20.  “去洗澡。”老陈抱起我走向浴室,异常温柔。我被突如其来的转变弄得不知所措。“我……我要死了吗?”我缩在老陈臂弯里发抖。  “不是,你是个大姑娘了。”老陈帮我调好热水就走了出去。“别害怕。”他扶扶眼镜。  我蹲在地上,死命扭着头去看刚刚被老陈抽过的伤口。红色和紫色交错在惨白的皮肤,一点水也不敢沾,钻心的疼。  下面还在不时滴着血,但是不痛。我甚至想如果这样流完血死掉,也比被老陈打来得痛快。  胡思乱想的时候,老陈打开门走了进来。手里拿着干净的内裤和一个方块样的物体。  我微微后退一步,目光有意地看向身上的伤口。  果然,老陈顺着我的视线看去,眼里弥漫起心疼与愧疚。他还是关心我。  “这是卫生巾,我教你用。”老陈拆开方块耐心地帮我展开黏在内裤上,再用浴巾把我身上的水吸干。  我看着认真的老陈,心里涌过异样的感觉。虽然他从小对我特别照顾,我和他却几乎没进行过对话。给我新衣服和糖果的时候,他都是一言不发的,说得最多的便是让我慢点吃。我钻他被窝的时候,他也从不会出声安慰我。  “傻丫头,想什么呢。”老陈叹了一口气,轻轻把我横抱起来。他的手不小心带过我腰上的伤口,我嘶地吸气。他的眉头紧紧皱住。  把我放在他的床上,老陈帮我细细擦了药,接着也躺了上来。  我只穿着内裤,光溜溜地贴在他身上,一如五岁的时候。  “给你取个名字吧。”老陈用手来回抚摸着我的头发。“跟我姓,陈小雨怎么样?”  我急急点头,嘴里却说不出好,我实在还没习惯跟老陈对话,虽然我如此依赖他。  “我记得刚刚认识你的时候,你才五岁,我二十五,干这个已经好多年了,却是第一次——同情。”老陈喃喃自语。“当时你扑在我身上,眼泪下雨一样一直流。”“小雨,我到现在都搞不清楚为什么偏偏对你心软了。”“你恨我吧,想回家吗?可我不能放你走的。”  “我不想走。”我连忙说着,往老陈怀里又缩了缩。  “以后别去要钱了,就跟着我。一想到今天的事,我就气。不许你再接触其他人。”老陈狠狠捏着我的下巴。  我看着他的脸,这么多年来都没有什么变化。是普通的五官,却组合成最好看的样子。怎么看他都是一个温柔的好人,可他为什么偏偏不好呢?  我呆呆想着,用手指来回摸着他腮边的胡茬。  “陈小雨,我是把你当成女儿了吧。肯定是这样,我比你大了二十岁。”  “你也长大了,以后不许再跟我一起睡。”  我无言,抱他抱得更紧。  21.  …………  22.  “陈小雨!发什么呆呢。”眼前冒出刘小东的傻脸。  我抬起头,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眼泪已经流了满脸。一直蜷缩在沙发上,小腿传来阵阵钝麻。  “真是应了你的名字,哭起来跟下雨一样。”刘小东扯来纸巾轻轻擦拭着我的脸,“乖,来擤擤鼻涕。”  我忽然有种莫名的冲动,一把抱住了刘小东,这个笨男人。  “陈小雨,没有过不去的坎。”刘小东身子一顿,更紧地抱住了我,还说起俗气的傻话。  “你就这么蠢吗,为什么从来不问我的事。”我喃喃发问。  “你有什么过去跟我没关系。”他一下一下轻拍着我的背。“我就想照顾你,想照顾你一辈子。”  “一辈子,你是傻子吗?”我被他的话逗乐了,心底却涌起沉痛的悲凉。  “小……小雨,我喜欢你的。”  我松开抱他的手,定定看着他。他的耳朵红红的,似乎没有说谎。  也许遇到刘小东是天意,我正好可以选择不同的命运,我想,就这样子跟他一起生活,会很幸福的吧。  于是我吻住了他的嘴。  他慌乱地回应着我,笨拙地伸出舌头在我口中探寻。  我任由他小心翼翼地把我在沙发上摆好,拆礼物一样脱去我的衣服,胸罩,内裤。  我闭着眼,眼前却还是闪过那张脸。  “小雨……”暖热的嘴唇拂过我的全身,我遍布的狰狞的伤疤——全是老陈的印迹。  23.  很久很久的爱抚。  亲吻。  刘小东很温柔。  窗外下起淅淅沥沥的雨。打在雨棚上,叮咚叮咚。  可我,却一片干燥。  “小雨,没关系的,我不只想和你这样的。”他亲亲我的额头。  “对不起……”我侧过身缩成一团。  “没事的。”他给我盖上他的外套。  我闭上眼睛,依然是那个身影。  老陈……  24.  从十二岁开始,老陈就把我带在身边。  他很谨慎,从来不坐交通工具,怕留下身份信息。  老陈和刀疤脸,常年开着一辆破旧的面包车,在城市与深山往返。还带着我。  刀疤脸对我是颇有微词的,可他不敢反对老陈。  直到现在我也很好奇,我对老陈一无所知。  我只知道他十多岁就开始做这丧心病狂的交易。只知道他手下有很多爪牙。  可我不知道他的故事,他如何网罗如此多穷凶极恶的凶徒。我甚至不知道他的名字,刀疤脸叫他陈哥,他让我叫他老陈。  25.  跟了老陈三年,他从来没有让我见过交易的现场。我也不想看。  每到一处,老陈最首要的事,就是把我安置在房间,然后出去把手浸在鲜血中。  其实至此我是终于有了一点自由的。  每次老陈和刀疤脸出去,我都有无数的机会逃跑,后来我常常想,那个时候跑出去了,我是不是会过得比现在好一点。  我只需要溜出房间,找到公安局。  也许我还可以见到我的父母亲人,也许我会重新拥有社会身份,也许我会读书上大学。更重要的,也许会有很多可怜的孩子,摆脱炼狱。  但我什么也没有做,我每天都乖乖窝在房间学着认字,老陈每晚都会教我。  我舍不得老陈。  更不想老陈被抓起来失去自由甚至生命。  我是个恶*的帮凶,是个贱人。  26.  直到十五岁,我麻木的生活有了转折。  老陈又带回一个女孩。  只有七八岁,眼睛大大的,穿着精致的裙子,像洋娃娃。是个城市的女孩儿。满脸无辜与惊恐。  那晚老陈敲开房门,我照例欣喜地扑上去,就看到了他身边的这个小女孩。  “小雨,今晚让她跟你睡吧。”老陈缓缓开口就是不容置疑的命令。  我仰着头看他,已经三十五岁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胡茬越留越深,鼻翼至嘴角隐出浅浅的两道痕。  陪了我十年的老陈啊,占据了我全部的生活的老陈,又带回一个女孩。  他是个冷血的魔*,我不信同情还会上演。  我以为我会是奇迹般的例外。  27.  我无法控制地大声尖叫起来。  漂亮的小女孩儿被吓得哇哇大哭。  出乎意料的,老陈没有嫌恶地离开,甚至没皱一下眉头。  他把小女孩推到门口,然后关上门,紧紧抱住了我。  我的身体止不住地颤抖,刚才的嘶吼用尽了我所有的力气,我软软地瘫在老陈怀里。  “小雨,小雨,冷静下来。”老陈一手拍着我的背,一手摸着我的头顶。  “你又同情人了吗?你把那么多小孩弄残弄死的时候怎么没同情?”我拼命质问,出口的声音却又抖又细。  “小雨,不是这样的。这个孩子,哭起来很像你。我……我下不了手。”  “下不了手?”我不禁想笑。“像我?我又矮又土,她会像我?”“还是——你就是觉得她漂亮?”“是因为我长大了吗?”“你就是——只喜欢小女孩吧。”我终于抛出了压在心头长久的石头。  “小雨……我是个坏人,我是个变态。”老陈突然就哭了,眼泪使镜片蒸腾起一股白雾。“可是这么多年,我的变态,只对你啊……”  我的心一下子揪起来,羽毛划过的痒。  我努力踮起脚尖,覆上他的嘴唇。  ……  老陈粗糙的手在我全身游走,扎人的下巴掠过我的耳垂、脖颈、乳房。一直向下,到小腹。  “小雨,小雨……”他不断叫着我的名字。  我就在撕痛中开出潮湿的花朵。  28.  或许,除了老陈,再没人能让我想要绽放。  哪怕,是这么这么好的刘小东。  29.  “小雨,来把衣服穿上,别着凉了。”刘小东低声唤着我。“别想那么多,我去给你煮排骨汤好不好。”  我木讷地点点头,却一动不动。  我侧躺在沙发上,努力把自己越缩越小,除此之外什么也做不了。  我死睁着眼,看着刘小东无奈地叹口气,去卧室抱来被子盖在我身上。  我看着他吻了吻我的脸颊。  我看着他一步步走向厨房,传来流水剁肉开煤气的声响。  心底好像有个零件松动了一块。这样不好吗?  为什么这么没出息,为什么还要想老陈。  为什么这么离不开他还要逃跑。  30.  也许我有病,当然,老陈也有。  31.  我不晓得老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化的。  可能是从我们的分歧开始。  我不想老陈再干肮脏的事情。  我以为我和他是亲密的,或许可以左右他的决定。  可是只是刚试探着说出一句“收手”。  “你知道什么你就教训我!”老陈掐住我的脖子,脸上的肌肉因为愤怒而绷紧,额头是深深的皱纹。  我呼吸不过来,死死扳开他的手。  “陈小雨,你只需要乖乖跟着我。”他粗暴地咬住我的嘴唇。双手探进我的内衣。  我急促地想躲,只是被握得更紧。  “你是不是想离开我?”老陈直视我的眼睛,咬着牙发问。“你就是想离开我!你别以为我不知道!”  我死命摇着头,我怎么可能会想离开老陈。  “我不信,我不信你不恨我。”他的手在我身体游走,到腰间的时候,狠狠拧了下来。  我痛得流出眼泪,我想叫他停下,可我说不出话来。  “你给我跪着。”老陈用力摁住我的头。  至此,老陈再也没有对我温柔过。  32.  后来是长达好几年的拉锯战。直到我偷偷离开,也未能与老陈何解。  33.  “为什么非要做这种事情?”我一次次质问他。  “你装什么好人?你同情过小时候跟你一起要饭的残疾乞丐吗?你从来没有同情过。”老陈一次次反驳。  我无语。是啊,我冷血自私,跟老陈是一样的人。  可我还是不想过这样的生活,在社会的背阴面苟且偷生。  “你赚了这么多钱,收手好不好?我们随便去到哪个小镇,就每天生活在一起。”  我轻轻扯着老陈的衣袖。  “你懂个鸡巴。”他忽地就抬手给我一个耳光。“我想退,我上面下面一堆人不想退。你以为可以说撤就撤?链条断了,我也会被当成零件处理。”  我怔怔看着老陈,他也有身不由己。或许这就是我最下贱的地方,爱他爱到丧心病狂三观尽毁。  34.  后来老陈把手下的一群残疾小孩和乡下来的妇女交给了刀疤脸,让他们继续将钞票从城市的骨髓中吸出。  他只负责转手健康的孩子。虽然这并没有本质的不同。  可我开心了许多,总觉得梦幻泡影,也许可以触碰的。  “你看,只要你不想,也可以不做。”我赤裸着身子,躺在老陈腿上,闭着眼漂浮在他吐出的烟雾中。我喜欢沾上他的烟味,似乎这个时候我们终是一体。  “脱不了身的,脱不了身的。”老陈含糊地重复。“一个人脱身,一堆人受威胁。除非进监狱,要么死也行。”他的声音逐渐颤抖。  “为什么!为什么你千方百计让我收手!你就是嫌我脏!你就是想过外面的生活!”烟头狠狠地按在我小腹,一股蛋白质烧焦的诡异香气传来。  我忍不住大叫,疼痛崩断了神经。  “你承认啊!你承认啊!”老陈把我压在身下,粗暴地进入,再粗暴地碰撞。  我咬着嘴不说话,任凭野兽驰骋。  35.  后来这样的对话进行了无数次。  我总是忍不住就说出一起离开的话。而老陈,每一次都回应我更深的伤痕。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要自己讨来疼痛,也许我是对这个游戏上瘾,且乐此不疲。  “你说!说你受够了我!”老陈从身后狠狠扯住我的头发,下身一次比一次强烈地撞击。  我就是不开口,屁股和大腿便被扭出片片淤青。  36.  有过温情的时刻吗?  也是有的吧。  和老陈一起吃过的每一顿饭,抱着睡过的每一个夜晚。  我眼看着他越变越老,短短几年冒出不少白发,眼睛是藏不住的倦怠,就连身形也微微变胖了。我的老陈,四十岁了,确实是一个中年人。  “小雨,你还这么年轻,你真的甘心吗?”老陈捏住我的脖子。  “那你呢?你爱我吗?”我艰难地问。十五年来,我都被这个问题搅着脑浆,却是第一次问出口。  “你觉得呢?”老陈的手松开,我终于可以大口喘气。  没有我想要的答案。  没有我想坚持的理由。  我忽然就不甘心。  “睡吧,小雨。”老陈难得地没有计较,若是从前,他必定像被踩住尾巴的猫,非得让我说出不会离开他的话。  可能,爱不爱我这件事,让他没资格理直气壮折磨我。他心虚了。  37.  所以才想要离开的吧。  每个人都会因为突如其来的念头做些以后会看不懂的事情。  我想试着挣脱。  我想像风一样自由。不对,其实我是想,我和老陈两个人,像风一样自由。  38.  …………  39.  我将思绪拉扯回来,又回到了刘小东的出租屋。  眼前还是刘小东。  至少可以肯定,刘小东是爱我的。  老陈?他对我什么感觉,他自己都说不清楚。  40.  一旦尝试着幸福生活,生活看起来就是幸福的。  我和刘小东每天拉着手买菜散步,过着我想和老陈过的生活。  41.  虽然还是没有办法发生性关系,面对着一片干涸,我们默契地越挫越勇,却越勇越挫。  42.  我本来以为这样的自由这么好的。  43.  直到有一天。  刘小东去超市上班,我在家里守着祸煲汤。听着咕噜咕噜冒起的水泡,莫名安心。  “咚咚咚”。  三下短促的敲门声,接着便是长久的安静。  久到我以为这只是幻觉,却还是好奇地打开了门。  ——是老陈。  他穿着一件黑色的夹克,我俩一起买的,沉默地注视着我,似乎短短几个月便老了好几岁。二十年不变的细边镜框下是深凹的眼窝。我心中泛起阵阵酸楚。  “陈小雨,敢不敢跟我走?”老陈终于开口,沙哑得很,我不禁想起从前他的声音,那么温厚有磁性。  还没等我回答,老陈就紧紧攥住了我的手。我低头看下去,皮肤被勒得一阵白,青色的血管鼓出来。很痛,却又那么熟悉,却又有点开心。  老陈,还是来找我了。  他对我于我,也永远别想自由。  44.  老陈拉着我的手,踩过一层层楼梯,推开安全门,就上了楼顶。  我们从八层楼往下眺望,树和人都小得不真实,只有水泥大地宽阔扑来。  老陈依然紧紧捏住我的手腕,我看向他,腮边的胡须深青,一定更扎手了吧。  “陈小雨,敢跟我一起跳吗?”老陈也看向我,眼神是从未有过的温柔。  我点点头。  心里是许久未有的清明。  我居然,会因为计较老陈爱不爱我,而离开他,想什么自由生活,想什么刘小东。  我爱老陈,一开始便放弃了自由。  我爱老陈,即使不自由。  “我就知道你敢。”老陈笑了,眼角的皱纹更深。  “陈小雨,那个刘小东人不错的。你跟他挺好。我的钱,都给你们,密码是五年前,我们第一次做爱的日子。”老陈从衣服里摸出一张卡,把我的手打开,放了上去。  我的大脑突然理解不过来。每一个字,老陈说得都不快,我就是听不懂。  这是我的老陈吗?我爱的老陈,自私决绝,让我痛苦,让我疯狂。我爱的老陈,就该拉着我马上跳下去,给我最后撞击地面的极致的疼痛。让我禁锢,把我征服,完全不用在意我的想法,因为我的想法就是爱着老陈再被他折磨。  “小雨,再见,我爱你。”我还没理清脑海里过多的线条过多的词句,老陈就一撑手迈过了楼房边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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