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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f03mXLrtdr - 2020/1/25 15:00:00
许平安当邮递员是接他爸的班。  当时他初中毕业,那成绩跟本是上不了高中的,更别说中专了。在家呆了半年多,慢慢的就和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有了掺和,抽烟,喝酒都会了。  他爸老许琢磨了两晚上之后,就把许平安叫到跟前,说,给你找个工作吧?许平安一愣,似乎没明白,什么?爸,你说什么?老许把烟在鞋底上蹭了两下,扔了。上班吧,别闲着了,老许脑门上的皱纹又挤到了一起。我向单位申请退休,把你顶上,我是老职工了,没少为局里争荣誉,他们会为我考虑的。你妈走的早,你姐俩跟着我也没少吃苦,这一说起来我心里就不得劲儿。反正啊,日子也是越来越好了,你姐找了个好人家,算是有了着落了,再把你安排妥当了,我这心里也放下了。  爸说话很少,把该说的说完,就一个字都没有了。  许平安的嘴动了几次,也没说出一句话。  又过了两个多月,许平安就成了一名邮递员。  镇中心地带的紫蓝门,有镇里惟一的一个供销社,又宽又长的一所房子,足有七八间,青砖青瓦。门楣上有一溜水泥构造成的土*色大最新白癜风的治疗方法字,鼓足干劲,力争上游,多快好省的建设社会主义。  供销社见天都人来人往的,这是镇里最为热闹的地方。过生活的人来这里,就买家常用品,油盐酱醋茶,布料,鞋,袜子,针线,纽扣,雪花膏,头油,镜子,脸盆,应有尽有,正如货架顶上那一句红色标语,为人民服务。其实,来的最多的还是小青年,一个个衣着整齐,不管衣服是新的来是旧的,都不会打一个折儿,皮鞋,运动鞋,交相穿梭。皮鞋擦的黑亮,在太阳下能反着光,鞋底上都要打一个铁掌,在水泥地上发出嗒嗒的响声。小青年们无非买些牙膏,牙刷,鞋油,鞋粉之类的东西。他们必须是只要一个售货员拿,别的都闲着他们不管,他们就跟着那个售货员——一个柜台里一个柜台外——走来走去,他们的目光连一刻也不愿从她身上移开。  她就是辛欣。  辛欣的二舅在市商业局当副局长,人聪明,会来事儿,年纪轻轻就平步青云。二舅在江苏当兵的时候,被部队一个领导看上了,就把自己的女儿介绍给了他。当时部队转业回来的一帮战友,城里的有的在家闲着,好些的进了工厂,乡下的就照样种地,好的在村委会里当个跑腿什么的,而辛欣的二舅先是和领导的女儿结了婚,一回来就直接进了市商业局,科长,处长,副局长,都是破格提拔。  辛欣高考落榜是她意料之中的事儿,那成绩考的还真是对得起她了,尽管如此,家人对外放出的话是,差了五分没挂住,其实呢?她都不好意思说自己考了多少分。  女孩子长的好看了,就上不好学,这话辛欣听谁说过。  和妈一块找到二舅的时候,二舅说,眼下没啥好工作啊,我了解的就有一个供销社的,一个电业局会计。当会计我看辛欣不太适合,要不然就先去供销社吧?先干着,积累工作经验,慢慢再调嘛。  一旁歪着头用毛巾擦着湿头发的二舅妈说,那地方可招人呢,我们辛欣可别眼花哟。说完,咯儿咯儿的笑,二舅也跟着嘿嘿的笑。  当时辛欣没明白二舅妈话的意思,看他们笑,她有些害羞的低下头,她听见妈妈也陪着二舅妈笑,看莉莉说的,她小孩子懂个啥呀。  很快,紫蓝门的供销社里就来了一个漂亮的售货员,她叫辛欣。  许平安的工作最让他心烦的就是每天要早起,五点多就得从床上爬起来。往往是起床,上厕所,刷牙,洗脸,这一连串的忙活下来,他眼还没全睁开呢。  还好,离家近,坐公交车很快就到了,有时着急了,就跑着去了。住的是父亲分的房白癜风诱发因素子,一辈子的辛苦,似乎就换来这个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许平安看着父亲房间里贴的,挂的,奖状,锦旗,他就越来越困惑,这有什么用呢?  到了所里就是分捡自己辖区内的信件,包裹,七点多,再分捡送来的报纸。装进自己的绿车后的驮包里,高低分开,层层码好。  叮铃铃,一串铃声响过,大家彼此打个招呼,各自出发。  许平安都是按着自己的路线走,要是哪天错开一段路,那他就心里不舒服。一家一家,信,报纸,装进门口自制的小木盒里,或者直接从门下塞进去;要是有包裹,那就得站在门口,看着包裹上的人名,叫一声,谁谁谁,取包裹。  一般情况下,就是忙完大半个上午,下午就没什么事儿了。许平安回家和父亲打个照面,就出去找熟人玩了。有时,父亲会问上一两句,今天怎么样啊?信都送到了吗?有找不到地方的吗?许平安一一交待清楚,父亲不再说话,要么坐下继续品他的茶,要么到阳台上打理他的花花草草。  父亲做事的那种耐心着实叫许平安佩服,他做什么事,老是想达到一种极致,工作就不说了,一堆荣誉在那摆着呢,品茶,有时来了兴致,一二三四给儿子许平安津津乐道,听的许平安晕晕乎乎的,要是和他志趣相投的老朋友一聊起来,他怎么也看不出父亲是不爱说话的人。阳台上摆着的一溜花草,自己先不说,一比就知道了,别家都灰头土脸的了,有的都光杆了,更别说开花了,而自己的呢?叶子嫩绿,花开鲜艳。  那次姐姐带着两岁的女儿来看父亲,小孩就用苍蝇拍打断了一棵正开放的百里香,父亲嘴上没说什么,可许平安知道,他几天都没缓回劲儿呢。  和许平安关系铁的有一个叫老*的人,人长得五大三粗,俩大眼珠子瞪起来跟牛一样。叫许平安服的就是那家伙的仗义,自己再喜欢的东西,哥们儿谁要是看上,没二话,拿去,朋友有难处,真是两胁插刀,不带半点含糊。  老*在计生委上班,他所干的工作就是抓超生。城里还好说,了解到谁家超生了,或者是收到举报人了,就去堵他家人,白天不行,晚上,晚上不行夜里,直到他把钱交出来为止。要是去乡下抓计划生育,那事儿就得闹大些了。  他们只要一进村口,村里就都知道了,*子进村了。超生或是怀孕的家庭,都从里面顶上院门了,有整花哨的,让人干脆就从外面把大门锁上,给人感觉这家真没人。他们这帮人都明白,就干这行的,唬不住。反正他们进院没几次正经由门口过的,要是大门锁上的,就一脚踹开,这一般都是老*的脚,要是打里面顶住的,先是一个人,翻墙而过,从里面拉开门,大家再蜂涌而进。每一次行动,只要有老*,事情似乎就顺利多了,那翻墙而过的就是他了。先用眼神打量一下墙的高低,再后退几步,接着向前猛冲,脚尖蹬住墙壁,胳膊扒住墙顶,一用力,噌,过去了。整个动作在眨眼间完成,干净利索。  村里几乎每家都养狗的,对别人来说这是个事儿,可在老*看来这不值一提啊。翻墙进院,狗会呜呜着扑来,一般小一点的狗会直接冲腿咬,老*一脚飞起,狗要么吱一声要么一声不吭,倒在地上,要么昏死,要么直接就死;还有一种体型较大的狗,他们叫狼狗转子,好象和狼能扯上关系,像牛犊子一样,生性凶猛。对付这种家伙,老*照样赤手空拳。那种狗一般会攻击人的上身,哪怕它不咬人,砸也能把人砸倒了,何况它不可能不咬人。老*会面对狗,迅速的站定,那粗壮的身躯在关键时刻灵敏利索。左臂半弯在前胸,扑来的狗会用两只前腿扒住他的手臂,与此几乎同时的是紧跟来的两排血红的利牙。就是在狗的利牙将要咬住胳膊的时刻,老*的右拳挥出了,铁锤般的拳头,经过左臂下,往前,击向狗的咽喉,稳,准,狠,只一下,伴着咔嚓一声闷响,多半狗就没命了。要是接下来的事情顺利,狗就是主人炖了,要谈不妥,狗就拉到计生委炖了。  只要是不结扎,或者是不交罚款,要么灌粮食,要么牵牛马。  喝酒的时候,老*对许平安说,我是打头阵的,但要是打人什么的我不干,要个孩儿不容易,但你违反了国家法规,按*策办事儿就完了。许平安心想,这货还算有点良心。  许平安去供销社买手套的时候,见到了辛欣,他的心一下子就乱了。那女的是谁呀?我怎么从来没见过?许平安想了一下,自己都好几个月没去过供销社了。那天夜里,他一直没睡好,眼前老是浮现那女的身影,微微的笑,黑又亮的眼睛,洁白的牙齿,甩来甩去的头发。还有,她的翘胸脯,她的细腰身。  第二天,许平安感到精神都有些恍惚了。他送信的时候,特意绕了道,到了供销社,一看,还没开门呢。在门口停了一会,他就走了。骑出好远,他还回头看,看是不是开门了。他心里想着的就是供销社里那个人,有几家都走过了。他想见到那个人,给她说话,让她对自己笑,看她的眼睛,她的牙齿。  他想着要怎样给她说话,第一句说什么,她会如何回答。怎么说呢?还是买东西吧?买什么呢?没什么可买的,唉,到了看吧。  信送完,自行车把他带到了供销社门口。  停下车子的那一刻,心就跳的快了。当走进门的时候,他差不多都听到扑通声了。  都临近中午了,供销社内空荡荡的,没几个人买东西。柜台后就两个人,一个花白头发的男人,一个身体胖得把衣服撑的紧紧的妇女。男人站着,女的趴在水泥柜台上,有一句没一句的说话。  看了一圈儿,没有,再看一圈儿,还没有。那个人呢?她在哪呢?  许平安犹豫不决,她怎么会没在这呢?她病了?还是,还是调走了?他想去问问那两个人,问问吧,心里也有个底了。  师傅,那个——,忽然,许平安发现自己错了,那不知道那个人的名字。  男人看着他,脸上带着疑惑问,嗯?  趴着的女人瞥了许平安一眼,又转回去,看着门口。  那个女孩呢?许平安不想问了,可又停不下来。  男人的眼光在他身上扫了一下,邮局的啊。  啊,是的,许平安回答。  你说的是哪个?我们这女孩多了,男人把头往旁边一甩,这不就一个嘛,他脸上就现出了捉摸不透的笑。  去你的,不要脸,女人挥着胖胳膊打男人。  男人扭下腰,躲过去。  噢,这样啊,许平安不想再问了。对男人笑一下,转身出来。  晚上,许平安去找老*的时候,他正和一个女人吃饭。许平安从没见过这个女人。人长的很白净,像没见过多少阳光,长长的头发扎在脑后。二十?三十?许平安看不出她的年龄。女人看了许平安一眼,笑了笑。  平安,过来坐下,老*招呼他。  这是李丽凤,我同学,从*刚回来,老*对许平安说。  这是许平安,哥们儿,邮电局局长,老*对李丽凤说完就哈哈的笑。  李丽凤也笑,笑脸像一朵白莲花。  许平安端起酒杯,一饮而下,一道灼热沿着喉咙落下。皱起眉头,再一杯,一饮而下。  怎么了,你这家伙?不对劲儿啊,老*笑着问。  坐在老*身边的李丽凤,低着头摆弄着手中的玻璃杯,眼珠里反映着光芒。  这样喝才痛快,许平安又把酒倒满。  当老*让李丽凤把空盘撤下之后,她就没再出来。  当许平安把心里的话说出来之后,他发现自己竟然哭了。  当老*听了许平安的话后,就笑了,你这家伙就这点出息?可别叫兄弟看不起你,和咱哥们一块混的不带这样的。  隔一天的上午,许平安把信件送完,回到所里的时候,看到老*正坐在门口,和班长王胜华吞云吐雾。  班长先看见了许平安,他站起来老远就冲许平安喊,平安,你可回来啦,你朋友都在咱这等你半天了。  说着,许平安的车子就到了跟前。  王胜华笑着对老*说,那你们说话,我还有点事儿。  好,你先忙着,咱回头坐坐,老*夹着烟的手挥动着。  老*把烟头扔掉,走近,摁着许平安的肩膀,看着他说,我还要下乡,就不多扯了,晚上六点,千佛阁后那棵槐树下,等人,她名字叫辛欣,记住了?嗯?老*笑着。  许平安先是一愣,脑袋轰的一声,瞬间明白了,他说,知道了。  悠悠的鼓声响过之后,千佛阁就安静下来了。香客们踩着鼓点,缓慢的走下台阶,隐入城的某一个角落。  老槐树上有两只*莺,在树枝间叽叽喳喳跳跃了一阵后,扑楞楞飞走了,在夕阳余辉的映衬里,像两道弯弯的眉。  许平安低着头,不停的用脚尖踢着槐树,这是他小时就有的动作,一个人手足无措的时候就这样。啪啪,声音像他的心跳一样响动。她来不来?她会来?来了我说什么?该我先打招呼吧?我是男的啊。你来啦?你好?这,真傻。然后呢?说天气?说她的工作?你工作多好啊,让人羡慕,那可是不好进呢。  许平安!背后的一个声音叫他。  许平安一哆嗦,忙扭过身,是李丽凤,一脸的笑,她身后闪出一个人,是她,辛欣。  李丽凤穿着白色的连衣裙,腰间系一条浅蓝色的腰带,白净的脸庞,头发扎成一束,在脑后甩动。许平安看到李丽凤就想到一种颜色,白。  辛欣有些害羞,黑眼睛,白牙齿,长头发辫成一条辫子,上身穿着月白短袖衬衫,铺着淡粉色的碎花,浅紫色裤子。  许平安纳闷了,你们?你们怎么一块?  李丽凤和辛欣是小学同学,四年级时李丽凤跟着家人去了*。眼看着一别就十来年了,没想到又碰面了。看来这是我俩一辈子的缘份,李丽凤说。  许平安有些想不明白,但他的确是明白了。  李丽凤想借故走开,你们先说话,我去千佛阁烧烧香,保佑保估我奶奶。却被辛欣拦住了,别啊,天都快黑了,烧什么香啊,门早关了。  三个人,话有一句没一句的,差不多都叫李丽凤说了。她也着急,辛欣,说话呀你,这会儿怎么了?辛欣笑笑,叫我说什么呀?你说我听着呢,我爱听你说话。  去你的,李丽凤说。她又转向许平安,哎,我说,你也是来千佛阁坐禅的?  嗐,在俩漂亮姑娘跟前,我都不好意思开口了,许平安给自己找台阶。  哟,还会说这话呢?没看出来啊许平安,李丽凤撇着嘴笑。  李丽凤说着自己在*的生活。  一说起*,她的话就停不住了,时而会笑时而会叹气。  我家在一个叫做泽普的的地方,是个边境小城,再往西走上几十里就是巴基斯坦了。那说是一个县城,其实也就和内地一个镇差不多。父母在农场工作,很少回家,哥哥当兵走了,我在县里上学。初中,高中。初二的时候和一个男孩好上了,他父亲是汉人,母亲是维族人,那个男孩长的很好看,高大,帅气,卷卷的头发,有些*,真是好看哪。  现在想想,那段日子是长这么大最快乐的。星期天,放假,后来还逃过课,两个人就四处游荡。*地方大,没在那地方待过是不会理解自己是多么缈小,多么不值一提。俩人就是漫天里疯跑,骑车,搭车。住野店,睡山洞,听荒原狼的嚎叫,看夜空里密密麻麻的星星,俩人紧靠着身体,看着眼前的火堆慢慢变成灰烬,在火堆旁沉沉的睡去。  在那样的天地里生活时间久了,人就养成了一种孤独的性格,一个人可以坐在一个地方,就那样过上一天,可以一连几天不说一句话。  我们的成绩下滑的很快,我的中考勉强进了高中,他是通过父母找关系才进了高中。我们在同一所学校,却不在一个班。进入高中,我就变的更沉默了,感觉自己长大了,对什么都无所谓了,每天睁开眼,面对的就是一本本的书,课本,复习资料,习题,还有课外书,小说,诗集,琼瑶的小说,最后都看恶心了,现在谁要是给我提起琼瑶两个字,我就不舒服。看了外国一些小说之后,那些国内的小说,就理也不理了,现在想来,真是耽误我的时光。都迷上了外国的书,买来看,借来看,反正就是不想让自己有一点空闲时间。那一年我们见面都很少了,更是不怎么说话了,好像都在故意躲着对方,有时远远的看见,就绕开了。现在我都想不通,当时是怎么了?  一直到了高一年级上学期结束,那天放了寒假,他在那条小胡同里正等着我。  那一年的冬天,我们俩人走进了塔克拉马干。  那时正发生着有关楼兰与小河墓地的传说。他带还了一个指北针,我还第一次听说指北针呢。有碗口那么大,苏联*工厂制造的,是他爸一个战友留给他的。  就在那一年的冬天,他的一生就留在了沙漠中。那天早上醒来,我怎么也找不到他了,那是我人生第一次知道什么叫绝望。  李丽凤抽泣了起来。  辛欣慌了,她看了许平安一眼,上前抓住李丽凤的胳膊,丽凤,丽凤,怎么了你?好了,别说了,说了难受,过去的就忘了吧?  许平安心里忽然感到难受起来。脑子乱了,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什么样的话才能安慰这样一个看似平静的伤心人呢?  走吧,咱们回去吧?许平安说。  许平安一连几天都打不起精神,没从供销社门前走过,也没去老*家。李丽凤还在他家吗?她怎么样了?一切都很安静,像什么都没有一样,他的世界里根本就没有出现过叫辛欣和叫李丽凤的人。  晚上,许平安正躺在床上翻着新发下来的《人民邮*条例增补》,外间电视里正放着新闻,声音很大,偶尔听到他爸咳嗽一声。前两天他听爸说,这阵子不知怎么了,一个耳朵时不时轰隆隆响,听什么声也没以前清了。可别聋了,哪天你陪我去看看吧,人年纪了毛病就多啦。你姐也不在家,去上海都半个多月了,电话也不打一个。一说起他姐,父亲就自己唠叨,也不知咋了?多听话的一个闺女,嫁了人连面都难见到了,真是白养活了。  许平安把书忽拉拉翻开,又合上,什么也看不进去,一排排的黑字在眼前晃悠。放下,再拿起,无聊的心烦,啪的一下,把书扔在了床头。  这时,他就听到了门铃响,他爸老许在外间说,谁呀,来啦。  叔叔,你好啊,许平安听出了老*的声音。  平安,有人找你,老许喊儿子。  许平安从床上坐起,正在用脚找鞋,老*就推门进来了。  怎么了,你这家伙?人家辛欣都找到我家去了,问你人哪去了?你这不是在家吗?我还以为你飞到天上去了呢?  许平安嘟囔了一句,我这不是忙嘛。  忙个屁,就你干那活,再忙还能忙哪去,你有我忙吗?都十来天了,半夜才回来,有时候都连夜蹲,老*声音有点高。  许平安不说话了。  辛欣说了,明天下班,五点在供销社等你,我告诉你,关键时候你可别装孙子。  许平安看到老*的牛眼又瞪大了,就哧一声笑起来。  我,我真想抽你,老*也笑了。  哎,李丽凤怎么样了?许平安看着老*问。  什么怎么样了?老*有些惊讶。  那天,真不该让她说那些话,她伤心,大家也不痛快。  什么话?  她没给你说吗?她*的事儿?  *的事儿?  她一个同学。  噢,那呀,那男的吧?我知道,老*明白了。我当什么呢。  她那同学,死了?许平安问。  嗯,死了。老*说,当搜索队找到他时,人都被风沙扫的不成个样子了,像棵枯树立在那里,腿是跪着的,胳膊支在地上,指北针的碎片在面前撒了一地,谁也想不明白怎么回事。俩个人在帐篷里,第二天一早就不见了人。李丽凤说开始进沙漠的时候,就感觉不对劲,大晴天的,时不时的会听到呜呜的风声。还出现了几次海市蜃楼,李丽凤说,那一晃一晃的,在空旷的沙漠里真是瘆人。有水,有井架,摆动的龙形,还慢慢的出现了一个女人头,小脸,大眼睛,头上围着花头巾,又慢慢的消失,李丽凤说,她做梦都忘不掉那个空中出现的女人。  那以后,李丽凤的精神就出了问题,夜里经常出现幻听,有哭声,有笑声,还有呼救声。有时,半夜里她就冲出家门。冷不丁的就笑了,就哭了。高二维持了一年,就退学了。  女的身高要是个男的一样,那女的就显的高。许平安和辛欣就是这样,和许平安在一起的时候,辛欣从来不穿高跟鞋,尽管时兴高跟鞋,尽管满大街的高跟鞋都穿疯了。辛欣就穿运动鞋,平底布鞋,看起来还像个中学生。  老*对许平安说,辛欣对你还真不错。  平常,许平安下午要下班回家,就很少出门了,只是偶尔去朋友家玩玩,喝点酒什么的。男人嘛,又有工作了,总得有个场面上的事儿,这老许明白。可最近,许平安就不一样了,下午很少在家待着,晚上呢,都是大半夜了,老许都睡了一阵子了,才听见儿子回来。  本来,许平安就早上睡不醒,再加上这又天天睡的晚,早起都是慌里慌张,嘴里还不停的喊,爸,我裤子呢?爸,我鞋呢?爸,我的包哪去了?老许就烦这一睁眼就吵吵嚷嚷的,可眼看着上班要晚了,不能不管,自己也跟着慌乱。许平安自己放的东西,他怎么好找呢?他就嘟囔着抱怨儿子,儿子也烦,有时就说,行了,别找了,不穿了,不拿了,甩门跑了。  那天早起,老许问儿子,你这是咋了?整天忙忙叨叨的,还老大半夜才回来?  单位事儿多,许平安吃着油饼,呜呜拉拉的说,学习呢。  其实,许平安并不想瞒着父亲和辛欣搞对象,他只是想俩人刚接触,还不知结果怎样呢,等有了一定的感情基础,找个合适的时间,向父亲说明。最好是带辛欣到家里,让父亲看看。  世事难料,谁也不会想到以后会有什么样的事儿发生。  那天下午,许平安去供销社接辛欣的时候,他就看到了辛欣与以往不一样了。  俩人各自推着自行车,许平安右边,辛欣左边,沿着路边,一直往西走。垂下的柳枝条不时滑过他们的头发,夕阳里的晚霞,镶嵌在蓝色的天底下,一团团,一排排,像起伏的山脉,被阳光染成深深浅浅的红,那色彩在他们身上映出亮丽的锦红。  许平安被辛欣的情绪感染了,有一阵子,二人只是默默的走,自行车轮的钢珠发出清脆的嗒嗒的响。  辛欣有一声轻微的叹息,或许她被自己的叹息惊讶住了,她有些不自然的看了许平安一眼,做出一丝笑。  怎么了,你?许平安问。  辛欣的眼睛看着前方,脸上有些凝重。  许平安在等着她的回话。  我可能要走了,辛欣依然看着远方,声音很低。  走?去哪儿?  调到市里。  调走?许平安停住了。  辛欣回头看了许平安一眼,还没一定呢。又往前走。  许平安看着她的背影,跟着走。  老*受伤了。  去一个村子检查时,被一个男人用刀捅了。躺在医院里的老*笑着对许平安说,要不是后面人拦住,说不准我这二百来斤就搁那了。开始都没发现那王八蛋藏在柴禾垛后面,那货算是没出息,手软哪,要是我,一刀就完事了。一尺多长的杀猪刀,连他娘的二寸都没扎进。老*边说边笑。  要不然,就别干这活了,许平安说。  老*看着许平安,停了一下,长长的吁了一口气。  也是啊,我有时也想不清楚,超生这事是对还是不对,人还没个生育的权力,什么都得听国家的,人哪,真他娘的活的憋屈。  许平安忽然想起了什么,问,李丽凤呢?  回去了,她爸从*回来了,她奶奶快不行了,老*看着眼前的输液瓶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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